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

 

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

 

李德楠

 

[

摘要

]

 黄河的决徙变迁,经常导致黄运交会的徐州段运河水量不足。为确保漕运畅通,明政府采取了引黄河水、东诸泉、沁河水,疏濬河道,修建闸坝、堤防等应对措施。到万历中期黄河两岸全面筑堤以后,黄河主流被固定于徐州运道,乏水问题暂时得到了缓解,但好景不长,此后水流愈加湍急险恶,河堤决徙频繁,不得不改道泇河,避黄行运。泇河的开凿由引黄河水改为引沂、沭河水,避开了徐州段运河乏水问题的困扰,但是也给徐州城市发展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

关键词

]

 运河;徐州段;乏水问题;应对措施

 

 水量不足是运河北段普遍面临的问题,早在元代,郭守敬引昌平之白浮、西山之群泉至通州,解决通惠河的乏水问题。明初,工部尚书宋礼用汶上老人白英计策,筑戴村坝,遏汶水至南旺,沿途多建闸座,利用汶、泗及山东诸泉,通过湖泊调蓄解决会通河的乏水问题。实际上,地处黄运交会的徐州段运河也存在乏水问题,而且由于黄河的影响,问题更为复杂,但迄今为止尚未引起学界的关注。有鉴于此,本文拟就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进行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明代徐州段运河的特点

 

徐州段运河是明代南北大运河“咽喉命脉所关,最为紧要”[1]的一段,每年由此北上的漕船约12000艘,运军12万人,运送漕米达400万石,另有白糙粳糯18万石。[2]当时,“凡江淮以南之贡赋及四夷方物上于京者,悉由于此,千艘万舸,昼夜无息”[3],众多漕船及商民船汇聚于此,使大运河沿岸的徐州呈现出一片繁忙的景象。但徐州段运河由于经常面临水量不足的问题,特别是在春季漕船北上之时,北方地区往往干旱少雨,满载漕粮的船只往往搁浅,延误北上。

徐州段运河乏水的问题,与本段运河的特点有很大关系。其特点有二:第一,运道上有徐州洪、吕梁洪两处险段。“洪”是方言,石阻河流曰“洪”,自徐州洪至吕梁洪50里间,水流落差大,水中怪石林立。受两侧山地所束,此段河道非常狭窄,中间正河仅60余丈宽。二洪中尤以位于徐州城东南50里处的吕梁洪最称险恶,吕梁洪分上、下二洪,绵亘七里余,水流湍急,水中怪石林立,船只经过必须依靠纤夫的牵挽,否则不但逆水行舟艰难,且可能撞上水中巨石,致船毁人亡。弘治元(1488),朝鲜人崔溥沿大运河经吕梁洪北上,他见到的吕梁洪是“水势奔突,转着壅遏,激为惊湍,涌为急溜”。[4]明袁桷《徐州吕梁神庙碑》称,吕梁洪“涸则岩崿毕露,流沫悬水,转为回渊,束为飞泉,顷刻不谨,败露立见。故凡舟至是必祷于神”[5]。徐阶《疏凿吕梁洪记》也称:“二洪之石,其狞且利,如剑戟之相向、虎豹象狮之相攫,犬牙交而蛇引蟠,舟不戒则败,而莫甚于吕梁。”①

仅次于吕梁洪的是徐州洪,又名百步洪。该洪位于徐州城东南3里处,分中洪、外洪、里洪三道,形状象个“川”字,绵延一里余。“汴泗流经其上,冲激怒号,惊涛奔浪,迅疾而下,舟行艰险,少不戒即破坏覆溺。”[6]正德间,大臣张敷华弹劾刘瑾失败,被罢免致仕,“至徐州洪,坐小艇,触石几溺死。”[7]崔溥《漂海录》称,徐州洪湍急之处虽不及吕梁洪,但险峻程度更甚于前者。徐州、吕梁二洪如此之险,故史书中多有“徐、吕二洪者,河漕咽喉也”[8],“自汉唐来,粮运皆避之”[9]的说法。

通常情况下,当徐州段运河水量足够大时,河道中的巨石没于水底,在纤夫的牵挽之下逆流而上还是可以的。例如徐州洪,每年水涨时,巨石没于水中,不妨碍行舟;水半消时,三道内皆可行舟;水全消时,只有中洪可行舟,但因有巨石露出水面或半隐水中,船只一不小心撞上就会倾覆粉碎,过洪者往往祈祷神灵保佑。[10]最糟糕的是水量不足时,不仅船只会胶于淤沙、寸步难行,而且水中恶石还会触毁船只,必须依靠有经验的稍水或相识引航。②

徐州段运河的第二个特点是黄运交汇,也就是说本段河道既是黄河河道,同时又用作运河通道。黄河是一条迁徙无常的河流,以“善淤、善徙、善决”而著称,在明代以前的几百年间,受泛滥改道和泥沙淤积的影响,徐州地区原有的水利工程、天然湖塘大多被淤平,成为陆地。明代以后,黄河决徙愈加频繁,在其统治的277年中,决溢泛滥的年份就有100多年。黄河的变迁经常导致徐州段运河出现“汛期水涨则溃决堤防,冬春水小则阻碍通航”的情况,对水量影响很大。例如:洪武二十四年(1391),黄河决原武黑羊山,分两支,主流由颖入淮称大黄河,支流出徐州以南称小黄河,徐州段水流明显减少。永乐十四年(1416)黄河决开封州县十四,经怀远,由涡河入于淮,徐州段来水匮乏。宣德六年(1431)黄河南决,金龙口渐淤,河屡溢开封;且自临清以南,运道艰阻。弘治五年(1492),河合沁水,没兰阳、考城,下决张秋,与汶水合而北行。

以上所列黄运交汇段的情况,时人有比较深的认识,认为“非假黄河之支流,则运道浅涩而难行,但冲决过甚,则运道反被淤塞。利运道者莫大于黄河,害运道者亦莫大于黄河”[11]。

 

二、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

 

关于徐州段运河水流不足、水流浅涩的情况,史书中多有记载,仅《明史·河渠志》中即达十几次之多:正统三年(1438),河决阳武、邳州,二洪淤浅。数年后决金龙口、阳谷堤及张家黑龙庙口,徐、吕二洪亦渐淤浅,太黄寺巴河分水处,水脉微细。正统十三年(1448)黄河决新乡八柳树口,南支趋陈、项入淮,北支夺大清河入海,徐、吕二洪遂浅涩。十四年三月,河势更加横溢,由大清河分流,不专向徐、吕,徐、吕益胶浅,黄河的决徙经常导致徐州段运道乏水而妨碍漕运。根据黄河变迁的特点,可以将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情况分为三个时期:

1.黄河河道紊乱期的乏水问题

自洪武二十四年(1382)至弘治七年(1494)的103年间为河道紊乱期,其中有48年水流不足。最初黄河自河南分流南北,漫流而下,不久北流微弱,黄河主流南入淮,于是多引黄河支流济运。[12]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决口,东南至正阳镇入淮,走陈、蔡,徐州水量匮乏。30年后,即永乐九年(1411)七月,浚复故道,由金龙口至塌场口,经徐、吕二洪入淮,暂时解决了乏水问题。然而好景不长,永乐十四年河决开封,由怀远入淮,持续了22年之久,直到正统三年(1438)河决阳武及邳州。正统十三年,河又决新乡,南支趋陈、项入淮,二洪浅涩,北夺大清河入海,黄河从此更加迁移无常。

诚如万历《徐州志》所言:“河至正统以来,冲决无时,例假竟迄今,无岁无之。”[13]河南巡抚都御史王暹也认为:“自正统十三年以来,河复故道,从黑羊山后径趋沙湾入海,但存小黄河从徐州出。岸高水低,随濬随塞,以是徐州之南不得饱水。”[14]徐州段运河的水量不足问题愈加突出,政府不得不在徐州段运河推广适合浅水的驳浅小船,用来传递人员,以利积水。

2.黄河河患逐渐下移期的乏水问题

自弘治八年(1495)至嘉靖二十五年(1546)的53年间为河患逐渐下移期。弘治八年刘大夏筑太行堤,北决次数相对减少,先是黄河由南岸分流入濉河、涡河,由此,黄河经常决溢开封附近的情况下移至山东曹县附近。徐州段运河不但经常水浅阻运,运道还时常淤积。弘治十一年(1498年),黄河决归德小坝、侯家潭等地,徐、吕二洪惟赖沁水接济。管河工部员外郎谢缉言:“今黄河上流于归德州小坝子等处冲决,与黄河别支会流,经宿州、睢宁,由宿迁小河口流入漕河。于是小河口北抵徐州水流渐细,河道浅阻。”[15]此后本段常苦于黄河之东决。正德三年(1508),黄河忽北徙三百里,至徐州小浮桥入漕,尽趋徐、邳,出二洪。次年,又北徙一百二十里,至沛县飞云桥,南河故道尽淤,水唯北趋。这时乏水问题有所缓解,但是很不稳定,堤岸时常溃决。工部尚书杨一魁指出:“正德三年后,河渐北徙,由小浮桥、飞云桥、谷亭三道入漕,尽趋徐、邳,出二洪,运道虽济,而泛溢实甚。”[16]由于南流水小,泥沙淤积严重,到正德末年,涡河等几乎淤平。

嘉靖以后,随着河患地点的不断下移,出现水量不足的频率加大。嘉靖六年(1527)黄河复南决赵皮寨,经亳、泗入淮,谷亭流绝。嘉靖十九年(1540)七月,黄河南徙,决野鸡冈,由涡河及亳入淮,旧决口俱塞。其由孙继口、考城至丁家道口、虞城入徐者,仅存十之一二,徐、吕二洪水流渐微。二十四年(1545),由野鸡冈决而南,至泗州合淮入海,二洪水流面临枯竭。

3.黄河单股入淮期的乏水问题

自嘉靖二十五年至万历三十一年的57年内,为黄河单股入淮期。嘉靖二十五年(1546),潘季驯尽塞南流故道,使全河尽出徐、邳,夺泗入淮。黄河由此演变为单股经徐、吕入淮,徐州段运河暂时摆脱了水流匮乏的困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其负面影响也接踵而来。黄承玄《河漕通考》言:“徐、邳河自隆、万以来,修防太密,尽塞诸口,两堤夹峙,束水中行,以是二洪之间常得饱水,不虞险涩,运称利矣。然行之既久,黄身渐高,阻泗遏淮,退而内潴。”[17]河道固定后,水位迅速抬升,堤防也不断地随之加高,出现了“河渐涨,堤渐高,行堤上人与行徐州城等”的情

况,[18]站在大堤上看,徐州城好像位于锅底。随着本段河道淤积的不断加重,隆庆以后的河工重点“不在山东、河南、丰、沛,而专在徐邳”[19]。可见,上述乏水问题的出现,根本原因在于黄河的决溢泛滥,黄河水大则冲决运堤,水小则淤塞运道,但无论决或塞,最终都会导致本段运河水流匮乏,影响漕运。作为应对措施,明代在保漕的前提下,首先要做的是引水济运,其次是对河道、闸坝、堤防等进行治理。

 

三、徐州段运河的引水措施

 

徐州段运道“山石险峻,非水深数尺莫能行舟”[20],为确保漕运的的畅通,明政府首先采取了引水的措施,包括引黄河水、沁河水以及山东诸泉之水等。

1.引黄河水

“徐、吕而下,非黄河之来不能济。”[21]漕河初开之时,运道屡被冲决,使得曹、单、丰、沛、鱼台等地数十年间泛滥弥漫,才不得不引用黄河水济运,“治水之臣因其势而曲为宣防,故徐、吕二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洪以南以赖济运。”[22]明初,宋礼自塌场口引黄济运。宣德十年(1435)浚金龙口,引河水达徐州,以便漕运。正统十三年(1448)秋,河决新乡八柳树口,徐、吕二洪浅涩,令山东三司筑沙湾,派王永和塞河南八柳树,疏金龙口,使河复故道。由于河道北徙致原有引水通道淤塞,河南御史张澜遂提出改挑一河以接济徐州段运河的建议,他说:“原武黄河东岸尝开二河,合黑洋山旧河道引水济徐、吕。今河改决而北,二河淤塞不通,恐徐、吕乏水,必妨漕运,黑洋山北,河流稍纡回,请因决口改挑一河以接旧道,灌徐、吕。”[23]

正统以后,随着徐州段运河乏水问题的不断加重,引黄济运措施渐多:景泰二年(1451),命工部尚书石璞治河,疏浚黑羊山至徐州以通漕,而沙湾决口如故。同年七月,因沙湾决口未塞,黄河主流北注,徐、吕二洪浅涩,命右副都御史王暹处理。弘治十一年(1498),河南管河副使张鼐又提出自武陟别凿一渠济运的建议,称:“臣尝请修筑侯家潭口决河,以济徐、吕二洪。今自六月以来,河流四溢,潭口决啮弥深,工费浩大,卒难成功。臣尝行视水势,荆隆口堤内旧河通贾鲁河,由丁家道口下徐、淮,其迹尚在。若于上源武陟木栾店别凿一渠,下接荆隆口旧河,俟河流南迁,则引之入渠,庶沛然之势可接二洪,而粮运无所阻矣。”[24]嘉靖十四年(1535),根据刘天和建议,自曹县八里湾至单县侯家林长堤各一道。是年冬,刘天和上奏要求减少渡口,以确保济徐州段运河水量,认为“孙家渡自正统时,全河从此南徙,弘治间淤塞,屡开屡淤,卒不能通。今赵皮寨河日渐冲广,若再开渡口,并入涡河,不惟二洪水涩,恐亦有陵寝之虞,宜仍其旧勿治”。嘉靖十六年冬,又据总河副都御史于湛的建议,开野鸡冈,由丁家道口入旧黄河,截涡河水入河济运。嘉靖十八年,总河都御史胡缵宗开考城孙继口、孙禄口黄河支流,以杀归、睢水患,且灌徐、吕,并于二口筑长堤。次年黄河南徙,决野鸡冈,由涡河经亳州入淮,旧决口俱塞,其由孙继口及考城至丁家道口、虞城入徐、吕者,仅十之一二。嘉靖二十年秋,兵部侍郎王以旂于孙继口外另开一渠泄水,以济徐、吕,于是“涡河湮,而河之全力皆入于徐矣”[25]。二十六年秋,于孙继口外另开一渠,以济徐、吕。[26]

为防止水流过大冲决运堤、倒灌运口,上述引水措施多采取了导黄河正流南趋入淮,然后从自金龙口或孙继口、孙禄口等处引黄河支流济运的办法。但以上引黄措施,利常不胜弊,需经常疏浚,因此到明后期已大为减少。[27]

2.引山东诸泉

除引黄河水济运以外,还常利用上游山东诸泉之水。山东诸泉是指位于山东泰沂山区的18州县的泉水,泉河水水流平稳、少淤积,是理想的选择,明初约一百多泉。永乐九年(1411)工部尚书宋礼主持修浚运河,用汶上老人白英策,引泗、沂、汶、洸及山东诸泉至南旺分流,“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以三分水济徐州段运河。嘉靖十九年(1540)七月,河决野鸡冈,由涡河经亳州入淮,旧决口俱塞。其由孙继口及考城至丁家道口、虞城入徐、吕者,亦仅十之二。兵部侍郎王以旂请求浚山东诸泉济运,并筑长堤以聚水,得到了嘉靖帝的支持,诏曰:“国初,漕河惟通诸泉及汶、泗,黄河势猛水浊,迁徙不常,故徐有贞、白昂、刘大夏力排之,不资以济运也。今幸黄河南徙,诸闸复旧,宜浚山东诸泉入野鸡冈新开河道,以济徐、吕。”[28]

弘治八年以前,徐州段运河对黄河的依赖较小,主要依靠山东诸泉,但泉水多来自季节性的河流,特别是冬春季节,水流如线,无法解决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时人对此有清楚的认识“则徐吕二洪全靠闸河之水,更遇旱年,泉流微细,何以接济?”[29]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用作水柜的诸湖由于淤积及围垦的原因逐渐缩小,同时运河河身也逐渐淤高,取水有限,于是此后多赖黄河水,以泉河水作为补充。关于这一点,明人刘尧诲在《治河议》中说的很清楚,“我朝漕运止藉山东诸泉,而不敢引大河以为利也。山东诸泉亦自足以润徐吕而成漕渠,可以不求济于河也。……弘治六年,河徙黄陵冈,决张秋,夺汶泗诸水东行,而运道阻绝。……于是(弘治八年以后)二洪藉河势而为厉也。”[30]

关于利用泉水与黄河水的优劣,明嘉靖隆庆间的张纯看好前者。他指出,黄河迁徙无常,嘉靖十三年水行赵皮寨,谷亭断流,二洪干涸,如非自夏邑冲决出小浮桥,二洪仍需泉水;十九年黄河决鸡鸣冈,由涡河入淮,二洪又涸,非王以旂开李景高口则二洪亦需泉济,如人力不能及则二洪仍赖滕、峄、鱼之泉。[31]

3.引沁河水

沁河发源于山西沁源县绵山东谷,穿太行山,东南流三十里入河南境,绕河内县东北,又东南至武陟县,与黄河会而东注。明代前期黄河自孟津以下长期摆动,不南则北,尤以南下时为多。徐州以下之漕河水源除设法分引黄河外,沁河是主要来源。[32]弘治三年(1490),漕运总兵官郭竑上副使张鼐《引沁河议》,请于武陟木栾店凿渠抵荆隆口,分沁水入贾鲁河,由丁家道口以下徐、淮。倘河或南徙,即引沁水入渠,以济二洪之运。弘治十一年(1498),河决归德,员外郎谢缉以黄河南决,恐牵沁水

南流,徐、吕二洪必涸。请遏黄河,堤沁水,使俱入徐州。[33]弘治十三年(1500),河南巡抚都御史郑龄言:“徐、吕二洪藉河、沁二水合流东下,以相接济。今丁家道口上下河决堤岸者十有二处,共阔三百余丈,而河淤三十余里。上源奔放,则曹、单受害,而安平可虞。下流散溢,则萧、砀被患,而漕流有阻。浚筑诚急务也。”于是大修丁家口上下堤岸。据以上所述可以发现,引沁济运主要在弘治年间,但沁河含沙量大,“沁水多沙,入漕反为患”[34],而且工程迂远,不能作为理想的水源,以后遂少实施。

 

四、徐州段运河的修防措施

 

针对水量不足的问题,除引水济运之外,明政府还采取了相应的修防措施,包括对河道、闸坝、堤防等进行治理。

1.河道、闸坝的治理

闸坝的主要作用是控制水流的宣泄,明初由于河道泥沙淤积较轻,故主要措施是建闸蓄水济运。永乐九年(1411)黄河南决,主流分由颖、寿入淮,支流入徐、吕者仅十分之三。十二年,平江伯陈瑄疏凿河道,并于吕梁上洪洪口建闸。十六年,置吕梁洪上下二闸,上闸在洪北,下闸在洪南。宣德七年(1432)又进一步深凿吕梁漕渠,并安置了两座石闸,按时启闭以节水。景泰二年(1451),浙江台州卫百户王武奏:“徐州洪,先因岩石岖崄,舟船失利,平江伯陈瑄于洪东设二闸行船,后以闸逼水急,仍于旧洪行船。近者黄河水小,洪闸浅涸,臣见旧闸北有土岸长二百余

步,可凿成河道,将闸移置至此,则水势平缓,舟楫可行。”[35]得到批准。

自景泰末年以后,工作重点由建造闸坝转为凿治河道。如前所述,这时徐州段运河不但水浅阻运,运道还经常淤积,出现“水退则土去石出”的情况,有碍行舟,需要凿治水中怪石,以确保在水流很少的情况下能够行舟。成化四年(1468),工部徐州洪主事郭升凿去外洪翻船恶石三百余块,开凿洪中河道。继郭升之后,徐州洪主事尹珍、饶泗又相继凿去洪中乱石。在治理徐州洪的同时,对吕梁洪河道也进行了开凿,成化五年(1469)三月,王俨对吕梁下洪进行了凿治,“石如狼牙交者,断之;如牛饮下者,截之;如龟背露者,夷之;渊然鱼鳖之宫,则窒之。”[36]成化二十年(1484),工部侍郎杜谦又乘水涸之时,把露出水中的被称作大花、小花、鸭子、棺材等恶石,“凡伤舟者,渐次凿去,计三十余处。”[37]

正德以后,颖河、涡河等分黄河水逐渐减少,而经徐州段的黄河成为主流,出现了黄强淮弱的情况,河道不断淤积,以前所修闸坝多有毁坏,黄河泛滥加剧。进一步加强了对河道、闸坝的治理。嘉靖二十年(1541),黄河进一步南徙,“二洪愈益受病”,河道都御史李如圭奏称:“其旧黄河,即今尚有微水,流至徐州、吕梁二洪,亦合时加扒浚,使不致断流,接济运道。”[38]徐州洪管河主事戴鳘、陈穆召募匠夫疏凿水中巨石,为军民商贾带来了方便。同年,主事徐有让对吕梁洪进行了重新整修,于吕梁洪南建石闸。两年后,又于上、下洪筑堤,数月后完工,共计用民夫工匠为1536名。[39]嘉靖二十三年(1544),管河主事陈洪范进一步疏凿吕梁洪,运道更加通畅。徐阶《疏凿吕梁洪记》碑载,“二洪之石,其狞且利,如剑戟之相向,虎豹象狮之相攫,犬牙交而蛇引蟠,舟不戒辄败,而莫甚于吕梁。”经三个月,怪石基本被凿尽,总共凿去约5000块。[40]

徐州段河道的大规模治理,主要集中在明中期的天顺至嘉靖间。究其原因,首先是水量不足的问题较明初更为加重,因为在水流充足的时期,徐州段河道中的怪石都没于水中,不妨碍行船,当水流不足时,巨石露出水面,对船只造成很大危害。其次,明初因河旧制,治河没有专官,至成化七年,命王恕为工部侍郎,总理河道。总河之设就自王恕始,这也是明人对治河比前代更为专注的表现。[41]

2.堤防的治理

堤防的作用,既防内水溢出,又防外水侵入。在成化以前,堤防用工较少,以后加大了力度。堤防作为河道治理的配套工程,一方面防止有限的水流溢出,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泥沙淤积加重,水位抬高的现实。成化四年(1468)工部徐州洪主事郭升将渠两之堤,全部以石垒成。继郭升之后,徐州洪主事饶泗修建了一条长8000丈,宽3丈石堤,将下洪草坝改为石坝,并延长了100多丈。[42]在修筑徐州洪堤防的同时,对吕梁洪的治理也在进行。首先是吕梁上洪,成化八年(1472),工部主事张达修筑上洪石堤,长三十六丈,阔九尺;下洪石堤长三十五丈,阔一丈四尺。六年(1480),工部主事费瑄因洪北障水土坝易坏,改为石坝,长165丈,又于坝西筑堤20余丈。三年后,又于洪东用石甃砌纤路,长420丈。[43]

正德三年以后,黄河逐渐北徙,“尽趋徐、邳,出二洪,运道虽济,而泛滥实甚。”于是多筑长堤,以防泛滥。潘季驯主持治河以后,实施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策略,高筑两堤,到嘉靖二十五年(1546)“南流故道始尽塞……全河尽出徐、邳,夺泗入淮。”[44]隆庆六年(1572)正月,工部尚书朱衡又疏请修筑徐州至宿迁长堤,凡三百七十里。同年二月,巡按直隶御史张守约提出,“全河既复故道,修治之策,在增筑堤岸以束漫流,以防奔溃。其地势最下者,如徐州青田浅、吕梁达曲头集六十里,直河至宿迁小河口七十里,皆宜修筑大堤,工最急。”[45]朱衡也提出,“茶城以北,当防黄河之决而入,茶城以南,当防黄河之决而出,防黄河即所以保运河。故自茶城至邳、迁,高筑两堤”[46]。根据朱衡的建议,派河臣万恭前往治理。堤防的修筑,将黄河束缚在徐、邳一线,强逆水性,迫其就范,虽然乏水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是水流愈加湍急险恶,行舟愈加困难,堤防岌岌可危,存在很大弊端。筑堤束水以后,治河几乎完全依靠堤防,疏略了对河道的疏濬,以至于泥沙不断淤积,出现了“自徐以下河身日高而为堤以束之,堤与徐州城等,束益急,流益迅”[47]的情况。

 

五、余论

 

明代针对徐州段运河的应对措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该段运河乏水的问题,保证了漕运畅通。但由于黄运交汇,随浚随淤,再加上徐州洪、吕梁洪滩险、溜激、浪大的形势并未从根本上改变。特别是到万历中期黄河两岸全面筑堤以后,黄河主流被固定于徐州运道,乏水问题虽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是水流愈加湍急险恶,运道冲决淤堵的危险加大。于是采取避黄行运的措施,彻底避开徐州段运河。

自万历二十一年(1593),总河舒应龙在微山湖以东开泇河始。二十六年,刘东星继之,即其地开一小河,春夏引水入徐州[48]三十一年,总河侍郎李化龙开泇河260里。此后,漕船大部分沿泇河北上,数量多达800余艘,约占三分之二。泇河开凿以后,由引黄河水改为引沂、沭河水济运,避开了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

泇河的开凿,避黄行运,彻底避开了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大大改善了漕运条件。姚汉源先生称赞这是“避黄河别寻新水源,避徐、吕二洪之险滩,别寻坦途”的重要措施。[49]但是泇河的开凿却成为徐州城市发展由盛到衰的转折点。

首先使这一地区的水系更加紊乱,“泇运既开,齐鲁诸水挟以东南,营、武、泇、沂一时截断。堤闸繁多,而启闭之务殷,东障西塞而川脉乱矣。”[50]其次使徐州失去了它借以发展起来的有利条件,泇河开通的第二年,过徐州段运河北上的船只就减少了2/3,徐州经济发展因此出现了很大的衰退,“在通衢街道数条,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人烟尚尔稀疏,贸易亦皆冷淡”[51]。再次使政府对徐州段黄河的重视程度下降了,后来天启年间徐州城遭受了历史上最严重的灾,将洪武间所建徐州城掩埋于地下数米,形成了今天徐州城下有城的奇观,当与此有一定关系。

 

注 释

 

①此碑为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所立,由当时吏部侍郎、国子监祭酒徐阶撰文,刑部侍郎、河道总督韩邦奇篆额,著名书法家文徵明书写,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号称“三绝碑”。此碑今尚存,碑文乃2006年笔亲往吕梁乡北面卡垃山抄录。

②稍水是正式在编人员,地位仅次于总甲,工作较清闲。相识类似于稍水,但“稍水有优免权,食口粮,隶籍于公所,为扶放运船者也。其相识则附洪居民,习知水性,与官民船户素相熟识,彼其船只到洪,例无稍水为之扶放,其势不得不托其熟识之人为伊周旋上下,而此相识人户罔敢不竭尽心力,所以彼此往来,情好不断,甚至有父子祖孙相继,若世好者焉。”见皇明世法录.四库禁毁书丛刊本.史部15.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参考文献

[1]明神宗实录(卷191) [Z].北京:北京图书馆抄本影印, 1982: 3594.

[2](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189)唐渔石集[Z].北京:中华书局,

1962: 1955.

[3] (正统)彭城志(卷5)[A].转引自张纪成等.京杭运河<江苏>史料

选编[C].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 1997: 188.

[4](朝鲜)崔溥(葛振家点注).漂海录———中国行记(卷2)[M].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2: 123.

[5](明)袁桷.清容居士集·附札记(卷25)[M].台湾:新文丰出版公

司, 1985: 440.

[6][9][10][13][25][37][42]姚应龙等.万历徐州志(卷3)河防[Z].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据万历五年刻本影印, 1989.

[7]张廷玉.明史·卷186·张敷华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919.

[8]张廷玉.明史·卷85·河渠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087.

[11](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184)王司马奏疏[Z].北京:中华书

局, 1962: 1874.

[12][27][31][32][49]姚汉源.京杭运河史(M).北京:中国水利水电

出版社, 1998: 172, 19, 212, 216, 213.

[14][15] [19] [23][24][26][28] [48]张廷玉.明史·卷83·河渠

一[M].北京:中华书局, 1974: 2016, 2023, 2040, 2018, 2026, 2036, 2035,

2097.

[16]张廷玉.明史·卷84·河渠二[M].北京:中华书局, 1974: 2064.

[17](明)黄承玄.河漕通考(卷下)徐、吕二洪[M].四库存目丛书本·

史部222册.济南:齐鲁书社, 1997.

[18][47](明)王士性.广志绎[M].中华书局, 1981: 24.

[20](明)王以旂.漕河四事疏.载(清)叶方恒.山东全河备考(卷4)漕河

名疏[M].四库存目丛书本·史部224册.济南:齐鲁书社, 1997.

[21](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编第十一册(淮徐)“沽头工部分

司”[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02: 836.

[22] (明)朱国盛.南河志(卷3)章奏·浚河道疏[M].四库存目丛书本

·史部223册.济南:齐鲁书社, 1997.

[29](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编第十一册(淮徐)“沽头工部分

司”[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02: 840.

[30](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编第十五册(山东上)引刘尧诲

《治河议》[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02: 1147.

[33] [34]张廷玉.明史·卷87·河渠五[M].北京:中华书局, 1974:

2133, 2135.

[35]明英宗实录(卷209) [Z].北京:北京图书馆影印本, 1982: 4503.

[36](明)谢纯.漕运通志(卷10) [M].北京: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

56, 2004: 564-565.

[38] (明)朱国盛.南河志(卷3)章奏·浚河道疏[M].四库存目丛书本

·史部223册.济南:齐鲁书社, 1997.

[39](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220)群玉楼集[Z].北京:中华书

局, 1962: 2309.

[40](明)潘季驯.河防一览(卷6)[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台湾

商务印书馆, 1986.

[41]岑仲勉.黄河变迁史[M].北京:中华书局, 2004: 233.

[43](明)王琼.漕河图志(卷1)漕河[M].北京:水利电力出版社, 1990.

[44]张廷玉.明史·卷84·河渠二[M].北京:中华书局, 1974: 2064.

[45]明穆宗实录(卷66)[Z].北京:北京图书馆影印本, 1982: 1579.

[46]明神宗实录(卷6)[Z].北京:北京图书馆影印本, 1982: 228.

[47](明)王士性.广性绎[M].北京:中华书局, 1981: 24.

[50]咸丰邳州志(卷四)山川[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集.南

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5: 267.

[51]明徐州蠲免房租书册.台湾:学生书局据万历三十五年刻本影印,

1986.

 

 

《兰 州 学 刊》

2007

年第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