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考察日记(二)郑民德201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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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虽然骄阳似火,但是收获颇丰,所以内心的喜悦早已把浑身的疲惫驱赶的一扫而光,那种贴近运河的感觉,让人内心激动不已,久久难以平静,也许这就是融入生活,融入历史。

上午八点半,我们一组四人,包括孙老师,史师妹,高师弟,还有我早已兴致勃勃的赶到了今天运河考察的地点—蒿庄与小蒿庄。虽然是两个村名,但实际上是一个村子,该村共300多口人,2800亩土地,近几年来因修河、修路导致土地面积不断变小,其中村中姓氏以杜、任两姓为主,兼有其他杂姓。据村中68岁的老教师杜大爷介绍,蒿庄为元代开会通河时所立,当时叫蒿家口,为运河上的重要渡口,最早是陈、夏两姓沿着运河先来居住,后有蒿姓迁徙而来,随着蒿姓人口的不断增加,所以村名也改为蒿庄,但蒿姓虽兴盛一时,但明朝末年因战乱与灾荒的影响,蒿姓与陈、夏两姓逐渐衰落。杜大爷介绍,蒿庄运河有一段叫做老河湾,明朝永乐皇帝曾在此扎营驻军,因此蒿庄运河的历史应该早于永乐年间疏浚运河之前。蒿庄运河58年之前尚能通航,有30到50米宽,2到3米深,经常有运送粮食、煤炭、杂货的船只往来于各地,58年以后由于现代交通工具的兴起,河面上逐渐失去了舟船忙碌的场面,尤其是文革期间,运河几乎被填平,再也找不回传统水运的景象了。在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由于运河通船,加上百姓信仰丰富,当时蒿庄有多座庙宇,比较著名的有真武庙与织女庙,其中真武庙供奉玄武大帝,简称武庙,是村中百姓祈神祭祀的场所,而织女庙供奉织女,而且这一祭拜仪式起源于神话传说,杜大爷说:“相传牛郎与织女在天上相会,因织女迟迟等不到牛郎,于是十分生气,就将手中织布用的梭子打向延迟而来的牛郎,牛郎躲过,梭子掉到地面的地方变成了小梭村与西梭村,被梭子砸掉的一块泥变成了蒿村”,传说虽然不能代表实际,但是也反映了运河附近民众丰富的想象力,代表着他们的一种精神信仰与文化生活。蒿庄因靠近运河,地势低洼,所以历史上经常遭遇水灾,两岸百姓备受其苦,民国26年与1953年都曾发过大水,老人们说这是黑洋山(黑盐山)决口导致的。

在杜大爷家,我们看了杜家的家谱,这是杜大爷利用教课的闲暇时间,用毛笔一个个字写成的,非常规整与美观,有很高的艺术成就,而且杜大爷还根据蒿庄与聊城的历史,写成了好几本诗歌与散文,其中与大运河有紧密关系的占多数,完全达到了出版的程度,这对于弘扬聊城的运河文化,丰富聊城历史,促进京杭大运河申遗都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些由民间运河爱好者写成的文献,不但贴近真实的运河,而且富有乡土气息,真正体现了活生生的运河,让运河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在热情的杜大爷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蒿庄另一大姓任家。任家的祖先跟随明世祖朱元璋征伐蒙元,因作战勇敢,被赐名任敢儿,二世祖任信,也是著名的武将,在跟随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中战死于马颊河,也被朝廷厚葬。其后,任氏一族担任百户、千户者多人,嘉靖时甚至被赐爵为正五品的“武德将军”,使任氏达到了鼎盛时期。明末与清代,任姓依然长盛不衰,而且文官逐渐涌现,冠缨不绝,为聊城大姓。我们查看蒿庄任姓族谱,分别重修于乾隆七年,道光十年,同治七年,光绪三十二年,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其中康熙三十四年曾重修家庙并立碑,修家谱与祖庙时,均有委员会,族中人员都会集资参与,家庙有大门,中堂,后堂,厢房,规模十分庞大,这在北方较为罕见。

从任家出来后,杜大爷介绍,梁水镇明清的时候叫做梁浦,是一个经济较为发达的漕运码头,而蒿庄村北也为水陆大道,南船北马汇聚于此,其中陆地通往博平,水道通往聊城、临清等地,当年风帆云接,人声喧嚣,一派繁忙景象,而如今眼前的运河,早已被荒草与杨树所掩盖,甚至很多地方不见水流,变成了田地与垃圾场,这种凄凉与当年的繁华相对比,是一种多么大的反差呀。蒿庄的运河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虽然能够回忆过去,却不能再现当年的辉煌,那种无奈与落寞,岂是当今社会的浮躁所能比的。

中午在梁水镇路边的小饭店我们吃了一餐,虽然不是很丰盛,但是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因为运河考察让大家的生活感到了充实,让大家找到了新鲜的东西,使我们感受到了真实的历史。吃完饭后,我们又再次去了昨天的西梭与小梭,在村书记冯书记的带领下,我们去寻找村外的碑刻,虽然没有寻到,但是知道了“回民李”的坟墓,冯书记介绍,回民当年是通过京杭大运河来到西梭村的,一直在村外定居,并挖有水井,后来搬迁的其他地方,但祖坟在此,每年都有回人前来扫墓,已经形成了传统,是大运河加强了民族团结与融合,促进了各民族文化的交融。在从村外回村中的路上,我跟原杰师弟去看了西梭的古运河,运河仅有一个蜿蜒曲折的形状,河中积累着一些雨水,毫无生气,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再也没有明清时期的生机与气势了,几百年的巨变,从闸坝林立,波涛汹涌,千船竞放到现在的默默无闻,面对古运河,我陷入了沉思,这就是历史,在数百年中风云突变,跌宕起伏,幻化万端,造就出了一副完全不同的历史画面,而今人到底又应该为死去的运河做些什么呢?回到村中,我们又去了西梭前任书记韩书记家,在他家看到了韩氏族谱,并且找到了一庙碑,上面依稀可见“万古流芳”四个大字,应该为当初捐资修庙时人所立。

从西梭村出来,我们顺着大路到了梁水镇,又到了王屯。王屯全村有100余户,500口人,耕地大约有700余亩,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很多,村中以李、王、邱三姓为主,村中以前有土地庙与家庙,但均毁于文革,现在百姓没有什么信仰,日常以务农为主。据史料记载,明朝初年,燕王朱棣扫北时路过此地,曾在此驻军,王氏兵头遂留居此地屯田耕种,故名王屯。我跟原杰到王屯附近的古运河考察,运河在此处有一个大弯,叫做朱弯,河中已经全部种上了杨树,仅剩下几段又高又厚的河堤,运河南岸两段河堤目前底宽12米,顶宽7米,高2到2.5米,虽然经过风雨侵蚀,加上昨天降过大雨,但堤坝依然非常牢固,虽不能达到针刺不进的地步,但是硬如砖石,可见古代运河堤坝的坚实。北岸也有一河堤,因被村民种地与挖去盖房,大约高1.75米,长7米,厚10米左右,据旁边种地的民众介绍,以前河堤20多米厚,3到4米高,有500米长,直通梁乡闸。我通过目测计算,南岸堤坝与北岸堤坝大约间隔40米,目前仅剩一丝浊流,被荒草所覆盖,真是让人惋惜,这样的原汁原味的运河大堤在会通河段已经非常少见,王屯的这两段保存至今实属不易,但是情况并不客观,这两段大堤也已经被村民盖房挖去多半,加上不断的树木种植,也许今年,也许明年,这两段原始的大堤也会消失,到时候我们只能在相机的画面中去欣赏了,想到这内心隐隐感到刺痛,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了辉煌,而我们不是去传承与保护,而是去毁灭与破坏,这是何等的伤感呀。

顺着古河道,我们到了运河上的著名水利工程—梁乡闸,闸上的桥是1985年修的,而闸为元代古闸,还有雁翅、闸板等古石存在,在桥上乘凉的老年人告诉我们,梁乡闸是元明清时期重要的水利枢纽,因此段河道比较弯曲,设立闸座可以控制水源,保护船只的航行,意义非常重大。不过目前,梁乡闸河道也是布满垃圾,保护状况不容乐观,仅存的古代修闸条石也很可能丧失殆尽。

在从梁乡闸回大家集合的路上,因昨天的大雨,我们看到运河附近的农田积水严重,很多村民正在手工舀水,这也证明了明清时期,运河周边多为洼地,甚至很多是补充运河水源的水涸、水柜,所以农业发展情况受运河影响比较严重。古代运河水大则放水淹没田地,水小则将灌溉水源用于济漕,所以生活在运河附近的农民种植庄稼,并没有因运河带来实际的利益,反而因此而受苦受难,所以我们在想到运河贯通南北,加强南北经济、政治、文化交流的时候,也不能忘记两岸为运河而牺牲自己利益的百姓。

今天运河考察期间,我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两岸百姓,他们见到我们,就询问运河何时才能畅通,他们村的运河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水清、鱼游、船走的程度,那种渴望与迫切,可以说是他们心中的一个梦。面对他们的眼神,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曾经辉煌的运河何时才能再现当年的繁华,我也不知道这运河还能再存在多少年,他们的梦想到底何时才能实现。问苍天,不知!大地,同样不知!能够知道的只有未来的历史!(郑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