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运河的温度——运河田野考察随想
吴 欣
运河流经历史,历史留住了运河?而今的部分停滞,让运河变成一种历史记忆,但其曾经沟通南北的气蕴,依然是联接古今的纽带。对于被运河浸润或者侵害的运河区域而言,“运河”不仅是一种文化符号,更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方式会时常洋溢在运河老人们的眉目之间,也会隐藏于年轻人现代生活的日用之中。“洋溢”与“隐藏”,不是矛盾的对立,而是传承的过程。当然,除却老人时常念起的运河故事,那些保存完好的家谱、契约、碑刻、民谣,也将运河的印痕牢牢的牵挂在现代人的运河文化情结中。
其实,就是因应了这种情结,同时带着研究者对于运河保护、传承与研究的使命,运河学研究院学者和学生们,开始了“新一轮”的运河“田野”考察。所谓“田野”,是相对于书斋中以文献阅读为内容的治学方法而言,学者们进入到历史的现场中,获取一手资料,感受历史情境,培养历史认同感。当然,不同的学科对于田野的理解和研究路径不尽相同,但其相同之处就在于,都持有“同情理解”的态度,秉承求真求实的方法。而这种态度和方法的背后,即是一个学者对于学术的理解:深入到运河底层社会的内部结构中去,采取实证与观察方法,从正在发生的社会现实和被遗留的历史传承中探索社会发生变化的深层次原因。所以在这种意义上,田野调查是一种研究技术,更体现了一个学者的学术品格和学术意识。
之所以说是“新一轮”,是因为这次是继上次阳谷考察后运河学研究院的师生们所进行的第二次大规模的考察。那一次,我们走过了运河沿岸隶属阳谷县的九十九各村落。由于阳谷田野的“收获”颇丰,再加之其他田野的经验,遂让我们对这次田野信心满满。接受上次因天气炎热师生中暑的教训、避免出现因村民不理解而放狗驱赶的囧境,减少被当作文物贩子而屡遭白眼的尴尬,我们这次做了充分的物质和“人际关系”的准备。对物质的准备,事无巨细;对人脉的利用,来者不拒。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次考察之前,我们有了更多的“想法”——建立运河文献、口述、影音资料库。为此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考察计划和制度,以便为未来做好充分的准备,为学者的研究提供新的史料。因为,积累运河学研究院的学术厚度,奠定运河学研究的基础,猬集运河学研究的特色,没有“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意识和付出,没有“创新、独立、虔诚”的研究态度和努力,我们的想法和责任,或许真的会“运”尽而“河”干。
走进田野,实则就是走进了运河人的生活。那些白发苍苍、历经运河水洗礼的老人以及他们的记忆,就是一座图书馆,在他们的讲述中,看似单调的运河及其历史,就鲜活的呈现在我们面前。老人们终将或者会更快的得到被上帝的召唤,如若没有的他们的讲述,那些最为平凡和真实的运河往事,就真的随之而去了。当一位九十岁的老人在送我们离开他家时老泪纵横地说:“好孩子,你们是在积德。”在一位九十岁老者的眼中,我们这群孩子(即便如我般人到中年,在他眼中也是孩子)是“好孩子”。可能那一刻,我们的学术责任,会暂时卸掉,只剩下感动和一定做好孩子的“决心”。可能有人会怀疑口述、影音的真实性,事实上这些东西在现阶段也确实为非主流。但是相较于那些推崇理论模式并因之使自己的头脑固化,抑或动辄将学术讨论绑赴意识形态法场的学者和研究成果,多重的视角和多种的分析,又何尝不是一种研究路径。
山东运河沿岸的村落中,家谱、碑刻、契约、民谣远不及南方,破败且保留数量极少的家庙、庙宇,历史并不久远的家谱,大多被掩埋和残坏的碑刻以及基本不存在的仪式表演,这些好像都在说,这个区域在政治运动的激烈和自然灾害的频繁,以及人们文化保留意识的欠缺。即便是如此,有意的留藏和无意的遗漏,还是将运河部分运河民间文献存留于世,且因为少而愈加珍贵。对于那些新修撰的资料,我们并不会因为其缺乏历史的感觉而将其抛弃,因为现在又何尝不是未来的过去。为了保存历史的原貌和生态,我们最常采用的办法就是制作拓片和拍照。而这些不仅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研究院的老师和学生们,挽起袖子、拿起工具,“一秒钟变民工”,那种挥汗如雨的尽头和辛苦的劳作的身影,或许也会成为未来研究者心中最深的感动。运河的田野与研究带给我们的,既有外在的运河赋予的知识和力量、文化和传统,更有自我发现和激励的深情。
天气预报说,“明日有暴雨,天气变凉”。忽然想到,明日田野可能会因此暂停。顿感心间凉意袭来,在去与不去之间纠结(去,担心大家的安全;不去,田野会暂时中断)。但在完成这篇小文之时,内心又似豁然开朗:去亦运河(田野),留亦运河(整理资料)。蓦然之间,又感觉到一股温暖。可能真的是:运河为我们,留下了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