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7-20
运河文化考察是一种与历史面对面的对话,虽然逝去的很多东西永远都无法回来,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亲身的实践去回顾那段历史,甚至去复制或还原那段历史,这不仅是一名历史工作者最基本的责任,也是一种民族使命感,是一种生生不息与不断传承的精神。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无愧于历史两个字,才能在自己成长的道路上日益成熟与完善。在我们考察途中,我们最感动的是运河沿线朴实的劳动人民,无论是他们期盼古运河恢复通航的梦想,还是他们热情、真诚、无私的帮助,都使我们有了一种责任感,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社会考察,更寄托了沿运人民的希冀,是一次真正融入社会,联系群众,贴近历史,服务未来的实践。
今天我们考察的第一个村庄叫李圈,据村民介绍,李圈有900口人,人均1.3亩土地,村中有李、罗、赵、王、许等姓氏,其中李姓占全村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为全村第一大姓,其祖先是从山西洪洞县搬迁而来,与附近的河南堂、杜庄村中的李姓为一李,因运河在此绕有一个大圈,故有此村名。幸运的是,在村东我们找到了三块横卧的碑刻,旁边路过的群众说,这三块碑是以前魏家湾庙宇的碑,后来用于修桥,前几年村民挖河的时候挖出来的,所以用车拉到这里了。通过目测,三块碑中有两块较大,长大约2米,宽80厘米左右,厚30厘米,小的长大约1米7,宽70厘米,厚25厘米左右。经过辨认,其中一碑上写“玄帝庙……魏家湾系漯阳之名镇也,湾之北有玄帝庙一所,南近曹州,北通岱路,实一方之胜地也,创建以来……岁当重火之僧,每困……乙巳岁又重整之”。另一碑为《重修白果堂关圣祠碑》,为康熙年间所刻,最后一碑为纪念重修真武庙而立,年代为明嘉靖年间。三碑中,明代嘉靖碑刻石料较好,笔功深厚,虽历经数百年风雨,字迹却依然非常清晰,康熙碑次之,另一碑因阳面磨损严重,加之上面很多字都被磕掉了,所以难以辨认时间。在魏家湾的一村就发现三块碑刻,可见明清时期该地经济的繁荣与文化的昌盛。据史料记载,魏家湾兴起于隋唐,明清因运河贯通该镇而顿成繁华之区,是著名的水陆码头与商业要地,镇中商铺林立、会馆遍布、寺庙星罗,且有国家设立的钞关与衙署,有“一步踏三庙,十里看百帆”与“金魏湾,银临清”之誉。其中庙宇中比较重要的就有修于唐贞观年间的唐大寺,修于明崇祯年间的贞节坊,傍运河的三义庙(该庙与山西会馆相临,供奉刘关张三人,具体建于何年无考,但曾出土过《顺治七年重修三义庙功德碑》一通,所以建庙时间应该早于清代),除此之外,另有和尚塔、奶奶庙(供碧霄元君)、文昌皋、白衣堂(供奉白娘子与小青)、兴佛寺、北王庙、天王庙、药王庙、文官庙、孔庙、五神庙、七神庙、九神庙、吕祖庙、三官庙、洪庙、魁星楼、观音庙、武圣庙等近72座庙宇,在一镇之地,却有如此众多的寺观庙宇,可见当年魏家湾不但人口稠密、商业发达,而且文化相当繁盛。另外因魏家湾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明清两朝,高唐、夏津、清平三县的漕粮均集中于此发运,国家在此设有水次仓,其名为高唐廒、夏津廒、清平廒,被称三大廒。繁忙的水运加上商人、商帮、物流的汇集,使魏家湾每年有数次庙会,五天四次集市,单粮食交易的商行即有八处,盐店一处,布匹、绸缎庄、当铺、药店各十几家,客栈、餐馆各数十家,真所谓“运河通南北,魏湾一名镇”也。
采访李圈66岁的李大爷得知,明清魏家湾却为运河重镇,只是到清朝末年的时候逐渐衰落下去。特别是民国年间,因运河为地上河,经常爆发洪水,村里的土地盐碱化严重,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发生大的洪灾,给魏家湾镇的诸村庄造成了巨大的灾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将运河挖低,加之使用黄河水浇地,才使农业有了较大程度的发展。李大爷说,虽然清朝末年运河通航效率降低,但是魏家湾60年代时的运河还能通船,那时候的船大的有接近10米,小的有3,4米,船上有包括煤、粮、油各种各样的货物,当时运河大约有40到50米宽,运河上曾有一名为神驮桥的建筑,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离开李圈,我们到了第二个村庄—薛楼。据村支书介绍,薛楼共有400来户,1700余口人,有薛、方、穆、彭、徐五大姓,最早居民是从山西洪洞县搬迁而来,全村计有3700余亩土地,出去打工的有100多人,且多数是年轻人,村中搞养殖的比较多,有养猪、养鸡、养牛的。另一位90岁的薛大爷说,薛家最早来此地定居的是兄弟两个,分建东薛、西薛,以前的老运河有150余米宽,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改成小河,当时水深有2米左右,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又在运河上修涵洞,从而扩大了洪水的泄水量。因旧社会农业发展主要是靠天吃饭,所以百姓生活艰难,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发生大水,大量群众受灾,很多人只能去“闯关东”,藉此寻求活路。另外从前薛楼农业用地盐碱化严重,一片白茫茫,亩产量较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改造,方解决了这一问题。在村民的信仰方面,薛楼以前有关爷庙、奶奶庙、龙王庙三座庙宇,其中关爷庙为财神,奶奶庙为白玉堂,里面供奉白玉奶奶,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一口钟,龙王庙为乞求四季风调雨顺,三庙均毁于解放后,神像与碑刻都被拉倒或拆掉,现在已无任何痕迹。出薛楼村大约1公里,我们发现了一段运河老堤,因南水北调工程使用运河老河道,并对原有河道裁弯取直,于是残存的这段堤坝得以存留,老堤长约20米,高1米到1.7米,土质坚硬,呈青灰色,下为古运河河道,堤的上面长满了芦苇与杂草,横截面上镶嵌着很多贝壳,应该是挖掘河道培修老河堤留下的,带有一种沧桑感与历史感,是为数不多的运河老堤。
考察完薛楼,我们继续前行,沿着村外的南水北调工程河道,就到了十里井,看到这个名字,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叫十里井呢,难道村里有一口古井吗,但是十里又怎么解释呢?很快,这个疑问便消除了,因为我们在运河边上遇到了一个96岁的张大爷,张大爷虽然年近百岁,但是眼不花,耳不聋,身体健康,他向我们解释,因为十里井距戴湾镇十里,距魏家湾镇十里,村中有一口水质甘甜的水井,所以叫十里井。张大爷说,十里井目前有1100多口人,2200亩土地,以前土地更多,但是因挖河与扩展南水北调工程河道,所以土地面积减少了,村中的老百姓主要种植玉米、小麦,鲜有经商者。当我问到以前老运河的状况时,张大爷告诉我们,北洋政府与民国时期,运河上有很多船只,运输的货物有煤油、粮食、盐、竹竿等,大船能装近20万斤货物,小船也能载数万斤,是那一时期运河流域主要的运输工具。当时运河河堤有3米高,分为里堤与外堤(现在的运河老河堤并非清代所修,而是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修建的),其中两里堤之间七八十米宽,两外堤宽达100余米,里外堤之间是河滩地,当水少的时候,有村里的百姓在里面种植庄稼,每当船只航行的时候,便会看到河上帆篷遍布,逆风的时候则有纤夫在岸边拉着船前行,船只一般不在村边运河畔逗留,只是在魏家湾或戴家湾这样有码头的商埠停歇,船上的人可以去市镇上购买货物,吃饭与住宿,也可以将船上的商品运到集镇上发卖。张大爷还说,旧社会老百姓靠天吃饭,民国年间运河曾经发过大水,当时洪水都已经漫过河堤,庄稼地都变成了盐碱地(以前村中有碱厂),占全部耕地的近三分之二,所以庄稼收成不好,百姓几乎每年都忍饥挨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采用黄河水浇地,才将盐碱压下去。发生水患,除了季节性降雨过大外,还与古运河的地理状况有关,因以前运河为地上河,高于周围平地,洪水暴发时,水流无法排入运河,运河水大时,又冲决堤岸灌入村庄,所以每遇水灾,周边村落即受灾严重。有关村里从前的信仰情况,张大爷介绍村里原来有关爷庙、奶奶庙、财神庙三座庙宇,其中关爷庙与奶奶庙都是一间,财神庙是小庙,每当逢年过节,村中的百姓都会去祭拜,希望神灵保佑有一个好年景。村中的庙宇分别毁于两个时代,一是孙中山建立民国时,实行拉庙割辫的政策,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平庙,导致所有的庙宇均已不存。在对待南水北调工程的态度上,我感觉到沿岸百姓的心理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南水北调供应了天津、北京等大城市,满足了众多人口的水源供给,但另一方面,工程虽然尽量使用老运河河道,但也占用了大量耕地,周边村庄是不允许使用运河水浇地的,只能挖井浇水,其中很多村中的井水不是很好喝,但是百姓也买不起净化装置,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希望能尽快解决,让老百姓喝上好水。
据十里井村民介绍,村子有两处名胜,一是古水井,一是上百年的大杨树,其中古水井因盖房时被掩塞,所以已难以见到,而大杨树就在村外的玉米地里。带着兴奋的心情,我们去看到了大杨树,大杨树确实很粗,很高大,有数十米高,几个人合起来都搂不过来,虽然杨树为长得特别快的树种,但这么高大的杨树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杨树之所以能存留在现在,我感觉是由两个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老杨树为村中百姓祖先立坟墓时所植,所以保存完好,受到其后代的庇护。二、我们发现老杨树树干中间有一个分叉,树材不好,难以用于盖房子或者从事其他工程,所以可能当时该地有一片杨树林,其他笔直中挺的都被砍伐了,所以就留下这一棵不成材的,这也是其存留到现在的原因,这真与“路边苦李”有异曲同工之意呀。
我们到了下一个村庄王营,采访了82岁的王大爷,王大爷说该村有1000口人,人均1.5亩土地,计1500余亩土地。 以前运河上的大趸子船是两个一起的,用小火轮牵引前行,每船大约有10米长左右,后来运河淤塞,水源减少,便无法行船了。另外旧社会村里有庙,是土地庙,供奉土地爷爷,王家原来有家谱,但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因王氏族人携家谱去天津,便再也找不到了。在王营村外,我们发现了五座老碑,其中一座碑阳为“皇清初士八世祖讳宣字著口德配孙氏之墓”,旁边刻“十二世监生尚志,十二世监生尚忠,十二世监生尚友,十三世监生殿选、贵选,十三世监生应选,十三世监生保举五品廷选,十三世千总御选”,立碑时间是大清光绪三十年。另外一碑阳面为“清太学生十二世王公讳尚志,字崇节,德配时氏之墓”,旁写“十四世介宝锡龄,监生松龄,军功桂龄,文生文龄。十四世文生口口,军功椿龄……文生槐龄、禹龄……,立碑时间为民国十四年。另外三碑均立于大清光绪十七年,为王家族人纪念始祖王十九,二世祖王福臣、王福盛所立,王营清代一门竟然出了监生近十余人,其中有保举五品者,有正六品的千总,可见也是人才辈出,世家大族。
今天的考察收获很大,一共找到了8块碑刻,拍了4部家谱,其中碑刻自明代嘉靖一直到清代康熙、光绪,甚至民国,涉及到庙宇碑刻、墓碑等,内容比较丰富。这些资料的获得,与我们小组的紧密团结分不开的,正是在孙老师、高师弟、郑师弟及海洋学弟的帮助下,我们小组才有这些成绩。(郑民德)